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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珍標(左三)在入黨儀式結束后深情撫摸黨旗。 陳永樂攝
“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……”
9月7日上午9時許,湖南省張家界市仁康中醫(yī)院一間病房內(nèi),一場特殊的入黨儀式正在舉行:89歲高齡的抗美援朝戰(zhàn)斗英雄金珍標,胸前戴著黨徽和3枚軍功章,在入黨介紹人張長青的領誓下,面對鮮紅的黨旗,舉起右手莊嚴宣誓。他那洪亮的聲音、清晰的誓言,讓人難以相信這是一位已臥床半年、1個多月幾乎粒米未進的老人。
“這一天我盼了61年,終于能重回黨的懷抱……”入黨儀式結束后,金珍標激動得像個孩子一樣眼含熱淚向大家訴說。在場的人無不為老人對黨無限忠誠的拳拳之心感動,聆聽老人的講述,仿佛再次看到他堅持不懈追尋回歸黨組織的感人歷程。
戰(zhàn)場上,他用熱血書寫忠誠
1948年,17歲的土家族青年金珍標正在山里干活,突然被一群持槍土匪抓走。再窮不能做賊,再苦不能做匪,從小對土匪深惡痛絕的金珍標在3天后趁著下山摘菜的機會,成功逃脫。
新中國成立后,解放軍第47軍在湘西展開剿匪行動,有過3天“土匪”經(jīng)歷的金珍標被要求接受改造。1950年,朝鮮戰(zhàn)爭爆發(fā),47軍接到入朝作戰(zhàn)命令。為洗清“土匪”身份,金珍標毅然報名參軍,成為47軍141師423團一名戰(zhàn)士。
金珍標入朝后參加的第一場戰(zhàn)斗是夜月山戰(zhàn)斗。戰(zhàn)斗中,六班副班長趙玉忠一條腿被炸斷,擔架員金珍標和戰(zhàn)友把他抬上擔架,他卻自己滾下來:“我是共產(chǎn)黨員,只要還有一口氣,就要和大家一起戰(zhàn)斗!”副排長王興邦頭部負傷,滿臉是血,仍在指揮戰(zhàn)斗……看到戰(zhàn)友們特別是黨員骨干的英勇頑強,金珍標內(nèi)心受到強烈震撼:“我一定要向他們學習,不怕犧牲,做一名優(yōu)秀的共產(chǎn)黨員。”至此,這成為金珍標一生的追求。
入朝作戰(zhàn)3年間,金珍標參加的戰(zhàn)役戰(zhàn)斗中數(shù)老禿山戰(zhàn)斗最為慘烈。老禿山原名上浦坊東山,海拔較高,地勢險要,因敵我雙方反復爭奪,致使山上草木皆無、一片焦土而得名“老禿山”。自1952年6月起,志愿軍曾先后5次攻下老禿山,但均被敵人反撲奪回。141師接防后,決定拔掉這顆“釘子”。
1953年3月23日晚,志愿軍發(fā)起沖鋒。已是優(yōu)秀機槍手的金珍標與戰(zhàn)友一起猛烈開火,僅僅15分鐘后,我方就把紅旗插上了老禿山主峰。但敵人不甘失敗,全力反攻,金珍標的手部和雙腳先后中彈,他頑強地用負傷的左手拖著機槍,用右手一點點向前爬,搶在敵人前面爬上小山岡,架起機槍向敵人開火,配合突擊隊先后打退敵人多次反撲,牢牢把陣地控制在我方手中。
老禿山一戰(zhàn),金珍標因表現(xiàn)英勇,先后被47軍和志愿軍總部授予一等功臣和二級戰(zhàn)斗英雄稱號,榮獲二級戰(zhàn)士榮譽勛章。他使用的那挺機槍,被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收藏。
1953年10月,賀龍率領中國人民第三屆赴朝慰問團到前線慰問。聽了老禿山戰(zhàn)斗的匯報后,賀龍非常感動,親自到部隊慰問官兵,接見攻打老禿山的功臣,并與湘西老鄉(xiāng)金珍標親切交談。隨行的著名作家老舍深受感染,專門留下來釆訪老禿山戰(zhàn)斗英雄事跡,金珍標成為他筆下的英雄——小說《無名高地有了名》中“英雄機槍手”靳彪的原型就是金珍標。
1954年9月,首批志愿軍公開回國,時任解放軍總政治部副主任的肖華率團到遼寧安東(現(xiàn)為丹東)歡迎凱旋的英雄。當金珍標等功臣走出車廂時,肖華與他們一一握手,為他們戴上大紅花。
受委屈,他以堅守兌現(xiàn)誓言
1954年11月,金珍標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,后被提拔為排長,不久又被指定為代理副連長。當了干部入了黨,金珍標感到無上光榮,對黨的感恩之情與日俱增:“我要一輩子聽黨話、跟黨走,努力工作,爭取作出更多更大的貢獻!”
然而,昔日的“土匪”成為戰(zhàn)斗英雄,當上了軍官,這引起了他人嫉妒,金珍標1957年回鄉(xiāng)探親時遭人錯告,被開除黨籍,1962年被精減回鄉(xiāng)。那時,金珍標和妻子育有6個孩子,加上年邁的雙親,一家10口人只有他一個壯勞力,生活舉步維艱,他不得已當起了“挖瓢匠”。直到1979年,黨和政府為他恢復傷殘軍人身份,他得以享受優(yōu)撫軍人待遇和全額公費醫(yī)療。
“我雖然丟過鞋,但比失去腳的人強。”對于受到的委屈和不公正待遇,金珍標淡然面對。一些人慫恿他借機向黨和政府討個說法,索要賠償,他卻說:“與犧牲在朝鮮戰(zhàn)場上的戰(zhàn)友相比,我還有什么不知足?如果問我有啥要求,那只有一個:希望重新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”
金珍標從沒忘記自己曾是一名共產(chǎn)黨員。他的家鄉(xiāng)有一條河,一遇大雨就發(fā)洪災,導致良田和村莊受淹。1976年,公社決定打一條隧洞分洪,在戰(zhàn)場上挖過坑道、打過炮眼的金珍標成為主力。一次爆破中出現(xiàn)啞炮,年輕人都爭著要上去看看,金珍標大聲攔住他們:“都閃開,讓我去!”他輕手輕腳地走向啞炮位置,慢慢扒出未爆引信,避免了一場危險事故的發(fā)生。
那年秋天,一個水庫閘門被雜物卡住無法關緊,導致水流傾瀉而出,極可能造成數(shù)百畝莊稼因無水灌溉而歉收。因閘門附近的水壓沖擊力大,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吸進閘門沖走,公社懸賞300元,仍無人敢去。金珍標聽說后趕了過來:“我來試試!”他先后3次潛入水中清理,終于關上了閘門。
300元,當時對金珍標來說是個天文數(shù)字,可以讓他改變一家人清貧的生活。但看著公社書記手里的獎金,金珍標卻說:“為鄉(xiāng)親們做點事還要收錢嗎?”
世紀之交,金珍標當選張家界市武陵源區(qū)政協(xié)委員,他積極參政議政,了解和反映群眾的愿望訴求。2000年,一位在外打工人員給家里匯款120元,但鄉(xiāng)郵電分局卻只給他匯60元,另外的錢要求購買報紙雜志。金珍標得知后,和幾名政協(xié)委員進行深入調查,最后擬定了一份督促郵政部門提高服務質量的提案,引起相關部門重視,對違紀違規(guī)人員進行了嚴肅處理。
病床上,他把入黨視為唯一心愿
8月29日上午,記者來到金珍標的病房看望他,從家人口中得知他這一個多月都沒吃進去一碗米粥,全靠輸液支撐。但聽說部隊來了人,金珍標十分激動,掙扎著一定要坐起來。
“黨和政府這些年把我照顧得很好,不愁吃穿,病有所醫(yī)……”金珍標吃力地說,“我這一輩子為祖國、為家鄉(xiāng)作了一些貢獻,但始終表達不了我對祖國的熱愛、對黨的忠誠。我離開黨組織60多年,就想重新回到黨的懷抱,那我就死而無憾了……”
金珍標話未說完,在場的人早已掩面而泣。臨近人生終點,金珍標沒有談自己受的委屈,也不提一生的苦難,更沒有任何物質訴求,唯一的心愿就是重新入黨。這也是這些年來,他向組織提出的唯一要求。
由于歷史原因,半個世紀過去,金珍標恢復黨籍的愿望一直未能實現(xiàn)。從2008年開始,他先后3次遞交入黨申請書。他在入黨申請書中寫道:我內(nèi)心是熱愛共產(chǎn)黨,熱愛黨組織的。每次村里、鄉(xiāng)里召開黨員大會,過組織生活,我都為自己沒有資格參加而傷心流淚。我日日夜夜盼望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,希望黨組織給予我第二次政治生命,我會把全部余熱奉獻給黨,奉獻給人民……
隨著年事已高,金珍標申請重新入黨的愿望越來越強烈和迫切。今年年初,湖南大學退休教師吳揚才在網(wǎng)上搜索資料時,偶然發(fā)現(xiàn)金珍標的故事。同為上過戰(zhàn)場的退役軍人,吳揚才深為金珍標的事跡感動,在病床前對他進行了長達半年的采訪,還到他戰(zhàn)斗過的部隊深入調查了解,為他撰寫了一本傳記。
今年“八一”前夕,《張家界日報》記者前來采訪,之后一篇名為《一位抗美援朝老兵的最后心愿》的內(nèi)參很快擺到了市委領導案頭,市委書記虢正貴高度重視,專門指示相關部門核實情況,決不讓英雄流血又流淚。市委組織部派出調查小組,深入金珍標的家鄉(xiāng)武陵源區(qū)中湖鄉(xiāng)青龍埡村廣泛聽取黨員、群眾的意見,充分了解金珍標的表現(xiàn)后建議:可以按程序發(fā)展金珍標入黨。
8月27日,青龍埡村黨總支第二黨支部召開支委會,確定金珍標為發(fā)展對象。9月5日,黨支部召開黨員大會,全票通過金珍標的入黨申請。9月6日,鄉(xiāng)黨委批復同意金珍標同志為中共預備黨員。
鐵心向黨,英雄無悔。金珍標用顫抖的右手一遍遍撫摸著鮮紅的黨旗,猶如失散多年的游子終于回到母親的懷抱。
“黨啊黨啊,親愛的黨啊……”一首《黨啊,親愛的媽媽》,金珍標不知聽了多少遍,唱了多少遍,每次都以淚洗面。這一天,當他再次成為一名共產(chǎn)黨員時,他又哼唱起這首歌,淚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來。
此刻他眼里流出的淚水,一定是幸福的淚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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