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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光滑過鋼軌,思緒飛向遠方。每次乘坐成昆列車穿行在深谷峻嶺間,李恒就會想起那個激動難抑的時刻——兩年多前,他和同事們給習近平總書記寫信,很快就有了回音。
2018年春節(jié)前夕,習近平總書記赴四川涼山看望慰問各族干部群眾后,在成都主持召開打好精準脫貧攻堅戰(zhàn)座談會。談到全社會扶貧合力時,總書記提到李恒等人的來信,在講述信中主要內(nèi)容后說:“他們的來信,讓我感受到了青年一代對祖國和人民的擔當和忠誠,讀了很是欣慰。”
這封發(fā)自大涼山深處建設(shè)工地上的信,由“90后”李恒執(zhí)筆,中鐵隧道局集團其他19名青年黨員鄭重簽上自己的名字。
他們在信中敘往事:50多年前,他們很多人的父親或爺爺,參建成昆鐵路難度最大的沙馬拉達隧道,不畏艱險、不怕犧牲,以敢叫高山低頭、河水讓路的豪邁氣概,把天塹變成通途,創(chuàng)造了世界鐵路建設(shè)史上的奇跡。
他們在信中訴衷腸:今天,他們接過先輩的旗幟,承建新成昆鐵路全線最長、難度最高的小相嶺隧道,決心傳承好老成昆精神,不忘初心、砥礪前行。
歷史鑄成這樣一個事實:成昆鐵路,不僅僅是一條鐵路。
1970年7月1日,成昆線建成通車,半年后交付運營,被聯(lián)合國譽為“象征20世紀人類征服自然的三大奇跡”之一。
歲月不居,時節(jié)如流。50歲的老成昆與正修建的新成昆,老一輩的創(chuàng)舉與新一代的奮斗,三代人的青春接力,跨越半世紀,在祖國的大西南,交相輝映。
搭乘成昆列車,走進時光隧道,點點亮光在前方。
筑路,筑成一部史詩
飛馳的成昆列車上,人們猶如在一幅壯美山水畫中穿行:成都平原,翠綠滿目;大渡河畔,峭壁飛瀑;群山疊嶂迎面來,峰回路繞“過山車”……
1952年草測,1958年動工,歷時12年建成的成昆線,由成都至昆明,行經(jīng)四川盆地、橫斷山脈、云貴高原。
“當年,東線、中線、西線分別踏勘草測,國家最終選定西線方案——地質(zhì)條件極復雜、最險峻。”86歲的中鐵二院原總工程師李澤民說。
成昆為何走西線?李澤民介紹,原因主要有三:一是靠近即將建設(shè)的攀枝花鋼鐵基地,二是途經(jīng)我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(qū)——涼山彝族自治州,三是經(jīng)過紅軍長征走過的地方。
而西線被外國專家斷定為“筑路禁區(qū)”——幾乎出現(xiàn)了暗河、泥石流等所有地質(zhì)災(zāi)害現(xiàn)象,地震烈度在7度以上的地段達500多公里,被稱為“露天地質(zhì)博物館”。
“站起來的中國人,不會被困難挑戰(zhàn)嚇退!”滿頭銀發(fā)的李澤民挺直腰桿說,“‘上山到頂,下溝到底’——當時提出這樣的勘測理念,就是要摸清西線的底細。”
在人跡罕至的千山萬壑間,“仰望上方青天一線,俯瞰下方萬丈深淵。每個人都得像個‘大’字,攀在峭壁上,一步一步移動,有時腰間拴上繩索,吊在懸崖半空測量……”回望勘測成昆線的歲月,李澤民臉上云淡風輕。
野外勘測,常年在外。“那次從峨眉回到成都探親,孩子不見了,妻子不見了,鄰居同事也不見了——2000多人的院機關(guān),空空蕩蕩。”李澤民吃驚不小。
一打聽,方知為響應(yīng)毛主席“成昆線要快修”的號召,3天之內(nèi),全體職工“下樓出院”,“機關(guān)移一線,現(xiàn)場搞設(shè)計。把孩子送回老家后,妻子駐扎一線。”
為跨越地質(zhì)地形障礙,成昆線架設(shè)橋梁991座,開鑿隧道427座,橋隧長度占線路總長四成多。代表當時我國鐵路建設(shè)最高水平的成昆鐵路,18項技術(shù)和工程創(chuàng)中國之最,13項創(chuàng)世界之最。李澤民感慨:“在當年技術(shù)條件下,成昆鐵路建成是當之無愧的人間奇跡!”
是誰在“禁區(qū)”創(chuàng)奇跡?是誰讓天塹變通途?是誰使藍圖成現(xiàn)實?是幾十萬筑路軍民——他們用青春、汗水和熱血,逢山鑿路,遇水架橋,為萬古江山畫新圖!
走近成昆鐵路建設(shè)者,他們引述最多的一句話是:“為有犧牲多壯志,敢教日月?lián)Q新天。”
頭發(fā)已半白的哲學教授蔡方鹿,對挖隧道的工序門兒清:打眼—放炮—除渣—倒料。這位四川師范大學首席教授,當年是鐵道兵,專業(yè)工種是爆破。在成昆鐵路建設(shè)工地上,他親手點的炮不下5000個。
修隧道,最怕塌方。蔡方鹿入伍第二年,金沙隧道大塌方,塌方的掌子面越塌越大,最后塌成通天洞,山上的樹木都塌進了隧道。
“8班上山,爬到通天洞,堵住塌方口,與隧道搶險部隊里應(yīng)外合。”時任代理班長的蔡方鹿接到命令。
“從山腳到通天洞,高100多米,坡度70多度,空手爬上去都累得氣喘吁吁。”從山腳爬上去,蔡方鹿看到塌方口呈漏斗形,足有一個籃球場大。“我們硬是在無路可走的陡峭山坡上,不分晝夜把水泥、沙石背上山,攪拌成混凝土,灌注到塌方口,終于覆蓋住下塌的山體,止住塌方。”
在金沙隧道一次施工中,蔡方鹿的右腳心,被一根150毫米長的大釘子扎穿了,血流如注。“衛(wèi)生員當時嚇得不敢拔,我就自己拔,拔出來就昏了過去。”戰(zhàn)友把蔡方鹿背下工地治療,醫(yī)生要求他靜養(yǎng)半個月,“我只休息了一星期,就一瘸一拐上了工地。”
修成昆鐵路時,機械數(shù)量少,基本靠人力。“一桿風槍,一把鐵鍬,一輛推車,就是當時打隧道的工具。”蔡方鹿說。“那時我們都唱‘為了祖國修鐵路,越是艱苦越幸福’,有一百分的力氣,要發(fā)揮一百二十分的干勁。”
當了5年鐵道兵的蔡方鹿,退伍后先上大學,后研究哲學。除今年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沒成行,他已連續(xù)11年帶領(lǐng)學生行走成昆線,追溯成昆精神,緬懷犧牲烈士。
孫劍明,新中國的同齡人,鐵道兵5師25團5營22連戰(zhàn)士。在九道拐隧道制立模板時,大塌方發(fā)生,他和兩名戰(zhàn)友被砸在巨石下犧牲。這時,距成昆線通車只有兩個多月。
部隊處理后事的領(lǐng)導來到成都,問孫劍明的父親有什么要求。這位痛失幼子的老紅軍強忍悲痛說:“當兵就要有犧牲的準備……”
老人繼而對外孫女段海燕說:“咱們家第三代當兵的就是你了。”于是,時年16歲的段海燕加入為祖國修鐵路的行列。
成昆鐵路全線1100公里,約36萬軍民參建,2000多人犧牲。“成昆鐵路平均每公里大約有兩名筑路者犧牲,沿線建有22座烈士陵園。”蔡方鹿說。
守路,從青絲到白首
“即使成昆鐵路建成了,狂暴的大自然,也必將在10年內(nèi)使它變成一堆廢鐵。”當年外國專家的斷言,早已在事實面前破產(chǎn)。
大自然對成昆鐵路的考驗,無時不在,無處不有。半世紀風雨兼程,成昆線緣何無恙?
看那千里成昆線上吧,一代代護路人,在祖國西南的深山里,守了一輩子山頭,看了一輩子石頭,自己也熬白了頭。
章顯容當了32年看守工,在K246防洪看守點,一干就是27年,直到去年底退休。
距離柏村車站3公里多的K246看守點,周圍除了齜牙咧嘴的懸崖峭壁、湍急的大渡河,只有兩條鋼軌和一個看守棚。從王村棚洞出口到大火夾隧道口,300余米線路,就是章顯容的巡線區(qū)域,每小時要巡視一次。
章顯容和另外3名女職工,兩人一組,8小時輪班,每5天換班一次。無論晝夜寒暑、風狂雨驟,在這300多米線路上,她們每天要走幾十個來回,只為監(jiān)控崖壁上的風吹草動。
章顯容至今難忘2008年7月26日那個千鈞一發(fā)的時刻。
那是一個雨霧天,能見度不及百米。一陣異響突然從山上傳來。正在巡查線路的章顯容,突見山體崩塌,巖石飛滾,“咔咔”砸向鐵路上方的防護網(wǎng)。
“柏村站,K246發(fā)生險情,請立即封鎖區(qū)間!”按操作規(guī)程,章顯容急忙拿起對講機呼叫。
“列車86986兩分鐘前通過金口河站,已駛?cè)雲(yún)^(qū)間!”
“霎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,停頓一兩秒后,想起前方4公里處,還有一個看守點。”章顯容又急忙通知前方K250看守點。
“?。?6986剛剛通過!”
“86986司機,K246發(fā)生險情,立即停車!立即停車!”朝著來車方向,章顯容邊跑邊用對講機急呼。
“那時,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。恰在那時,兩塊籮筐大小的石頭重重地砸在道心。”時隔數(shù)年,章顯容覺得恍如昨日。“雨水、汗水、淚水順著臉頰流淌,我拼命地奔跑,不停地呼叫……”
這時,86986次列車駛?cè)氪蠡饖A隧道,司機聽到章顯容急促的呼叫,一把閘撂到底,車輪一路摩擦鋼軌,在距落石20米的地方,列車終于停下。
“每次巡查完線路,記下‘正常’兩個字時,心中便有種成就感——我們就像是保衛(wèi)鐵路的哨兵。”在孤獨中重復,在堅持中守望,歲月滄桑了章顯容的容顏,而她每天路過幾十次的那棵香樟樹,已亭亭如蓋、清香氤氳。
山上的落石,是成昆線的心腹之患。對防治落石之害,如果說章顯容是用好一個“看”字,戴啟寬則是“望聞問切”一起來。
成昆鐵路通車當年,一支獨特的隊伍——孤石危巖整治隊隨即組建。爬山巖、攀絕壁、治危石,4年后,整治隊第一任工長白清芝,在安設(shè)天梯作業(yè)時,保險繩被鋒利的巖石磨斷,墜崖犧牲。
后來,戴啟寬接過整治隊的旗幟,搜山掃石25年。“那時作業(yè)工具簡陋,主要靠鋼釬排險。”
年過八旬的戴啟寬,至今難忘巖窩邊“蕩秋千”的日子。“連猴子也難攀”的布祖灣出現(xiàn)險石,他前去排險。系著繩子下懸崖,當?shù)醯窖赂C邊時,卻沒地方落腳,懸在半空。
戴啟寬急中生智,“在空中蕩開了秋千,繩索被巖石磨得嘎嘎直響,我猛一蕩,一把抓住崖壁上的藤子,用力一躍,閃身進了巖窩,排除了那幾塊松動的石頭。”
沿著金口河—烏斯河大峽谷,戴啟寬帶著隊友爬遍所轄53公里區(qū)域的大小山崖,給1000多塊危石逐一編碼,繪制出“孤石危崖系列圖”,還標出一些“重點監(jiān)護對象”。
戴啟寬退休后,這支隊伍就以他的名字命名,延續(xù)至今。
走進戴啟寬孤石危巖整治隊,見到剛下山的班長江永,頭頂安全帽,腳蹬防滑膠鞋,肩上斜背安全繩。今年雨水大,他一直在山上跑,曾連續(xù)兩個月沒回家。
“石頭,年年整治年年有。春天,冰雪消融,山體結(jié)構(gòu)易變;雨季,一場大雨就能沖得一大片石頭露崢嶸……”52歲的江永,已搜山掃石34年。
為確保成昆鐵路行車安全,國家?guī)资陙沓掷m(xù)發(fā)力:修建泥石流溝口大型渡槽,引導泥石流偏離鐵道;在結(jié)構(gòu)不穩(wěn)定的山體鉆深井,澆筑成巨型鋼筋混凝土樁,將山體錨固?。患訌婅F道沿線的看護、巡線和自動化預警……
建成成昆線,是一個奇跡;守護好成昆線,又何嘗不是奇跡?
通路,開啟逐夢之旅
自成昆鐵路開通的那一天起,大涼山、小涼山,再也不是以前的大涼山、小涼山。
“有的沒見過火車的彝族老鄉(xiāng),以為機車像牛一樣,背起山草來‘喂機車’……”火車初進涼山的一幕幕,涼山第一代彝族鐵路干部吉史里土歷歷在目。
上世紀50年代,涼山實行民主改革,從奴隸社會一步跨入社會主義社會。在78歲的吉史里土眼中,成昆線就是實現(xiàn)這一跨越的重要因素,是“通往涼山的彝家幸福路”。
彝族人深愛成昆線。阿米子黑,一名在成昆線上干了一輩子的彝族鐵路警察,是出了名的“鐵警神探”。他讓自己的3個孩子全部姓“路”——成昆鐵路的路。阿米子黑的大女兒路明秀,就在西昌火車站彝語售票窗口工作。
時近下午兩點,西昌站客流明顯增多。“他們是喜德縣瓦爾學校學生,來趕小慢車,周末回家。”一看校服,路明秀就知道他們是哪個學校的。
路明秀說的小慢車,就是穿行在大涼山腹地的5634次綠皮車,從攀枝花站始發(fā),到普雄終點站,全程353公里,沿途???6個車站,運行時間9個多小時。全程票價25.5元,最低一站才2元,25年沒調(diào)過價。
“出學校大門,就是西昌地界。學校離西昌城區(qū)5公里,而距喜德縣城80多公里。”瓦爾學校副校長阿蘇爾史解釋,為留住好老師,提高教學質(zhì)量,喜德縣特意在離西昌最近的地方辦了這所學校。瓦爾學?,F(xiàn)有中學生1649人,都是彝族,其中774名學生,每兩周家校往返一次,主要是乘坐小慢車。
“小慢車是大校車,也是夢想列車。”在阿蘇爾史的求學路上,小慢車相伴多年:在喜德大興村小學上四年級時,被選拔到縣城關(guān)小學民族班,接著在縣城讀初中,家校往返都是坐小慢車;考入西昌師范學校,繼續(xù)坐小慢車;到四川師范大學深造兩年,坐的還是慢車。
成昆鐵路照亮了沿線一代代學子的求學夢。阿蘇爾史走過的路,他的學生們在接著走。
“考個好大學,走出大涼山”,是瓦爾學校初二女生依伙阿牛的心愿。家住喜德縣尼波鎮(zhèn)尼波村,從學校回家要坐4小時小慢車,她并不覺得漫長——兩站過后,她的父親依伙伍沙在冕寧站上車了。
冕寧站所在的瀘沽鎮(zhèn)是一個物資集散中心。車到冕寧,候車隊伍明顯長了:背著空籮筐的,那是東西已在瀘沽賣完;蔬菜、臘肉堆滿籮筐的,那是來采購的;戴著頭巾、抱著小孩的,要么是回娘家,要么是來趕集……
56歲的依伙伍沙是小慢車的???。當天早晨,他從尼波站上車,將從村里收購的1500斤土豆隨車托運到瀘沽鎮(zhèn)。賣完土豆,他又販進10袋飼料、10袋玉米面,“這一天能賺200多元”。
除非家中有事,20多年來,依伙伍沙日復一日準時出現(xiàn)在小慢車上。“沒有小慢車,就做不了買賣脫不了貧。”
車廂內(nèi),14只毛茸茸的小雞仔聚在一個紙箱里。這是樂武鄉(xiāng)紅峰村村民曲木伍格在瀘沽趕集買的。這位50歲的彝族婦女說:“只要出門,首先想到的就是小慢車,過日子離不開它。”
乘客帶著雞、鴨、鵝、狗、羊上車,是小慢車上的獨特風景。小慢車的車廂也與別的火車不同:每節(jié)車廂拆掉兩排座位,騰出空間,放置家禽和貨物。3年前,還專門拿出一節(jié)車廂,改裝為行李車,增設(shè)牲畜拴掛處,專放乘客帶的家畜。
對沿線不同群體來說,小慢車有不同的意義:“校車”“趕集車”“扶貧車”……“九成以上乘客都是彝族百姓,這也是一列民族團結(jié)的連心車。”列車長阿西阿呷說。
值乘小慢車24年,擔任列車長22年,阿西阿呷認識了很多乘客,光彝族鄉(xiāng)親的手機號碼就存了上百個。她眼見著鄉(xiāng)親們的日子一天天好起來,“變化最大的,還是越來越重視子女教育——學生客流越來越多。”
上個月,四川省政府批準涼山州最后7個貧困縣脫貧摘帽。“阻斷貧困代際傳遞,教育是關(guān)鍵。年輕人是涼山的希望。”也曾坐小慢車求學的阿西阿呷深情地說,“小慢車永遠與希望同行。”
晚上7點一過,5634次列車抵達普雄,次日上午,阿西阿呷值乘5633次列車折返攀枝花——“一座被火車拉來的城市”。
先有攀鋼,后有攀枝花市。攀枝花中國三線建設(shè)博物館副館長張鴻春說:“成昆線與攀鋼并蒂而生,都是三線建設(shè)的標志性工程。”成昆鐵路通車當天,攀鋼煉出第一爐鐵水。
攀鋼持續(xù)創(chuàng)新求進,全國每3公里鐵路鋼軌,就有1公里產(chǎn)自攀鋼;成昆線則不斷提高運力,2000年完成電氣化改造,新成昆線正在修建。時至今日,攀鋼集團仍有九成以上產(chǎn)品經(jīng)成昆鐵路運往各地。攀鋼人說:“成昆線就是攀鋼的生命線”。
成昆鐵路通車那一年,西昌衛(wèi)星發(fā)射中心開建,這里的科研人員說:“成昆鐵路是通往太空之路的橋梁和紐帶”。
新路,見證青春接力
如果說成昆鐵路是一方精神高地,彝語意為“開滿索瑪花山谷”的沙馬拉達,則堪稱高地上的高峰——長6379米的沙馬拉達隧道,居成昆鐵路最高點,被稱為“成昆之巔”。這條當年全國最長的隧道,耗時8年打通,136位建設(shè)者為此獻出生命。
30公里外,新成昆線小相嶺隧道正向深處掘進。“當年我們就勘測過這條隧道,無奈當時技術(shù)水平達不到,只能繞遠修建成昆線。”李澤民追憶。
全長21.775千米的小相嶺隧道,新成昆線第一長隧,是全線點控制性工程,屬一級高風險隧道,由中鐵隧道局成昆鐵路峨米段項目部承建。這個項目部很多人的父親或爺爺,當年參建過沙馬拉達隧道。
項目部黨工委書記汪躍華,是位“70后”,其父就是沙馬拉達隧道建設(shè)者,后來還出國援建過坦贊鐵路。
參加鐵路建設(shè)25年,汪躍華轉(zhuǎn)戰(zhàn)山西、貴州等省份,頭一次回家鄉(xiāng)四川施工,恰是為父親當年參建過的老成昆修新線,“這不僅是緣分,更是一份傳承和責任。”
自4年前小相嶺隧道動工,“90后”鄭冬冬一直奮戰(zhàn)在這里。從市政工程工地,轉(zhuǎn)戰(zhàn)到大涼山腹地修隧道,工作、生活環(huán)境大變,他有過不適應(yīng)。去年有一個去城區(qū)施工的機會時,他卻選擇了繼續(xù)堅守——這里有他爺爺鄭守禮的青春足跡,老人也是沙馬拉達隧道建設(shè)者。
想念孫子的鄭守禮,3年前重返故地,那是他第一次搭乘成昆列車。半個世紀前,成昆鐵路修好后,尚未通車時,鄭守禮便被調(diào)去修枝柳鐵路。
在沙馬拉達烈士陵園,鄭守禮反復觸摸著戰(zhàn)友的墓碑,熱淚縱橫。
“我們戰(zhàn)成昆時,施工主要靠肩挑背扛,連工作服、雨靴都是三班制共用,你上班你穿,你下班他穿。”撫今追昔,鄭守禮叮囑孫子:“現(xiàn)在條件好了,你們更得好好干。”
如今施工條件今非昔比:勘測用上無人機,鉆孔有三臂全電腦鑿巖臺車……“但掘進隧道,無論機械設(shè)備多先進,沖在最前面的往往還是人。”鄭冬冬深有感觸。
小相嶺隧道洞里大量涌水的那段時間,作為項目部調(diào)度主任的鄭冬冬,和年輕的同事們,幾乎泡在水里工作,一干就是10多個小時,為節(jié)省時間,連午飯也在洞里解決。“爭分奪秒,只為早日打通。”項目部工程部部長邰鶴說,“唱響新時代的青春之歌,就要干最難的,交最好的。”
“零缺陷、零失誤、零安全事故”,則是“90后”質(zhì)檢工程師何亞濤堅持的建設(shè)質(zhì)量標準,“我們要向大涼山交一份合格答卷,為后期運營打好基礎(chǔ)。”
正向前掘進的小相嶺隧道深處,粉塵撲面,氣味刺鼻,暗河在腳下涌流,鑿巖機械“突突突”的高分貝,震蕩耳膜……常年工作于此的鄭冬冬,沉淀下自己的思考:“當一個青年選擇將青春與國家連在一起,生命才有精神坐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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